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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江南隐士

《出来混,就混出人样》--江南隐士真诚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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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12 19:28 | 显示全部楼层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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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13 18:1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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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13 18:14 | 显示全部楼层
7
  
  朱弘友承包工厂二年多时间,虽然都是靠拿贷款付工资,但他能够从银行贷来款,从没有拖欠过工人,就凭这一点,就绝对好过前几任承包厂长。前几任都只顾自己赚钱,根本不管工人们的死活。承包期满,捞一票走了,一大堆的死帐赖帐留给了工厂。这工厂越承包越象是饮鸠止渴,割股充饥。原本说有二三亿的资产,如今说只剩下了七八千万,大部分还是谁也拿不走的土地估价,帐本上的数字。
  朱弘友下决心要让工厂转制,来个彻彻底底的改革。据说他的转制方案赢得了局领导的全力支持,也得到了很多工人的理解。在刚宣传要转制时,谁也没想到,转来转去,自己就莫名其妙被转下了岗。
  陈依琪明白工厂转制是政府的既定方针,这转制其实就是要将工厂国有的性质转变成私有的性质,说白了就是将国有的工厂转让给私人,也就是再转回到四十多年前公私合营之前的状态。外国的专家说,“穷国人民穷的根本原因既不是缺少资本,也不是缺乏创业精神,而是缺乏对产权的明晰。”吴梁的很多企业都争先恐后地在搞,这样做好象也真的能为工厂带来重新辉煌的机会。《太湖晨报》天天都在报道,很多企业因为转制成功而开启了新局面,产品进入了国际市场,工人们又有了工作,收入也增加了。
  陈依琪将食品厂东山再起重振辉煌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朱弘友身上,这希望里也同样包含着自己可以施展拳脚的机会。朱弘友虽然对食品企业一窍不通,但生产经营方面的事有她陈依琪帮着私下做个参谋,他照样也能做得得心应手。更主要的是朱弘友有背景,能做成想做的事情,这点尤其重要。就象是个演员,任凭你练就一身的做功,却永远都轮不到你上台去表演,那做功再好又有何用?朱弘友还特别有心计,做事一套套很讲章法,不亏是会计出身,那算盘打得贼精。工厂欠着银行有几千万的贷款,让他三一鼓捣,置换来置换去,玩点数字游戏,就被全部划出了厂里,部份成了银行的死帐,部份成了市粮食局的债务,与食品厂没有了一点点干系。这样,工厂就没了负担,也算是为全厂职工带来了利益,为企业的转制铺平了道路。而财务帐上,眼花缭乱的调整,又让企业大大地降低了门坎,不至于因为资产价值的高估,而不被市场认同,使转制无法顺畅进行。
  朱弘友不停地在四处奔波,他与对手谈判,每次都胸有成竹,与诸多有兴趣参与市食品厂转制的外来老板打交道,又始终能游刃有余。陈依琪虽然对他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尊敬,但心里还是很羡慕他的能力。
  在陈依琪看来,朱弘友的能力与他的好色和贪得无厌无关;与他的不择手段和刁滑奸诈无关。地球人都知道,商人就是商人,如果总要面对良心拷问而要顾忌礼义廉耻,那他就不是个商人了。当官的因为要尽道德榜样的义务,所以才要天天满嘴的正气,但又有谁不是明的暗的都在梦想着*?当官的从上面最大的人物到下面最小的角色,谁不是在争先恐后地包奶养蜜?这全社会阿狗阿猫一样的男人,有几个不效仿?朱弘友只不过是顺应了潮流。
  朱弘友不仅是个商人,同时又有着做官的血统,是个在机关待久了的人,所以做事的一招一式,他才都会机关算尽。上头明明有红头文件,要求企业转制首先要保护好工人利益,可他硬是疏通了上面,将工厂大多数工人都赶下了岗,就是最后勉强留了下来的,他也要想着法子,继续地不断清理门户。
  朱弘友说,从计划经济年代过来的工人是工厂转制最大的累赘,就算工厂的产权明晰了,但只要这些旧主人还在,工厂就一定会鸡犬不宁。这些“炒工帮”,别看他们现在可怜巴巴的,在他们当家做主的时候,一样也是六亲不认,专事着阶级的争斗。在朱弘友的眼里,工厂里实在没有人要值得他去尊敬,尤其是那些娘们,做了娘就开始不女不良,攀比着钱财,专政着丈夫,嘴嚼着他人短长,心想着自己出墙,看似都象独霸山头的母老虎,骨子里却又一个个奴性十足。
  但是,唯独陈依琪是个例外。除了是他一个可信的帮手,更主要的,他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将自己的兽性发泄在她的身上,有了第二春的自信。甚至有一次,在化验室的值班床上,陈依琪还主动地骑着他爽歪歪,让他有了痛快淋漓的体验,醉生梦死的感觉。朱弘友自觉拥有的是一个自然本性的女人,全不是他化二百块换来一笑的三陪女,也不是那些拿了他八百块还要催着他动作快点的烟花女。他感叹这三十如虎、四十似狼的良家女,比起外面那些职业小姐来,更加手法娴熟,功夫一流。
  就是在这一次,折腾出了一身大汗的朱弘友,怀抱着绵羊般温顺的她,一边惬意十足地抽着烟,一边心荡神移地吹嘘起自己的手段来。他觉得在这个厂里,除了让他心动的这个玲珑的女人才懂得欣赏,别人是拆不穿他西洋镜的。
  他洋洋得意地透露出了工厂转制的底细:他决定要买下这几千万的工厂,而且完全可以做到不化自己一分钱。你别以为这不可能,我告诉你,所有公共的财产,其实都是处在游离状态,可以很容易就被人瓜分或转移,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去拥有。而在我们这个由一元化主导的社会里,最终要将公共财富占为私有,只需要有一定的权力就行。
  朱弘友此时说出自己的秘密,还引经据典地作出解释,只是想用他在事业上的长处和手法上的强硬有力来弥补此时生理上显现出的软弱无能,以此来维护自己做男人的尊严。
  陈依琪听明白了:原来工厂的转制,一切都是一个套!正在和工厂谈判的诸多老板中,最后的赢家只有一个,就是那位虚拟的上海老板,也就是他朱弘友。那位上海老板的名字和人都是真实的,但他只是上海一家中外合资企业的小员工,每天靠八小时的工作领一千二百元的月薪,他是银行行长的女婿,也是他朱弘友的亲侄儿。工厂转制,现在一波一波在谈,都是谈给工人们看的;反反复复在扯,也都是在帮着压低价格,降低条件,是为了方便上级领导作出决策,也好上下勾结,里应外合。最后的结局,其实在他们肚子里早已算计好了。
  “你是个骗子!”陈依琪感到震惊。
  此时,陈依琪第一时间想起了范健,想起了范健带不走的那本小册子。当年,范健父亲的财产被“共产”了,那毕竟政府还是以人民的名义,财产也真是归给了国有,尽管财主们晚上会抱头痛哭,但至少白天里还敲锣打鼓,他们是真表示欢迎过的,那申请书上的名字,也都是他们自己出于自愿签的。还不到半个世纪,你就躲在黑幕后面,手段阴险,花样层出不穷,靠着算计,一人就要草蛇吞象,你凭什么?那吞的是国有的,人民的,大家的!那里面也有我陈依琪一份!
  陈依琪突然就变得烦躁起来,她推开朱弘友,劈里啪啦地穿衣套裤,乒乒乓乓扔东摔西,象是遭人凌辱后的烈女发指眦裂。朱弘友看得莫明其妙,刚刚还象只狸猫,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只老虎?女人真的个个都是神经质,人人都有毛病!
  陈依琪不能忍受这种被利用、被欺骗的感觉。全厂工人都受骗于朱弘友的道貌岸然,全被他玩弄于掌中了。什么企业转制,不就是他们几个人想方设法要牺牲全厂职工的利益,合法地侵吞掉国有的资产。虽然自己不是同谋,这里面没有自己丁点的事,但自己一样是要成为卖厂求荣的罪魁祸手。这次千万不能再忍气吞声,做了软脚蟹!要是此时不争,那自己真成了朱弘友的一丘之貉,那在工友面前就不会再有洗刷清白的机会。现在与朱弘友争,不仅不会损害到自己的名誉,而且还能赢得工友们的赞誉。你朱弘友可以冠堂皇地说,这一切是为了改革开放,为了经济发展。我也可以标榜出更高的境界:财产是神圣的,无论是个人的、集体的、企业的、还是国家的,都应该不容侵犯。
  “我不会让你得逞!”陈依琪夺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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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0 19:3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又一次挑战,权当是磨炼自己坚持的毅力。----江南隐士

[ 本帖最后由 我是二傻 于 2006-7-20 22:1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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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0 19:41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坚持不下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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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1 03:33 | 显示全部楼层
今天才看到这贴,希望能继续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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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1 17:49 | 显示全部楼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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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1 18:1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二傻:macd无法登陆,故没有更新。

孤独一尘:又见老朋友,非常开心,我会坚持更新的,还请多多支持。

管家婆: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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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1 18:19 | 显示全部楼层
8

   陈依琪第一时间赶去找到了小凤子。小凤子听得气不打一处来,脱口就是她那句招牌骂:“全她妈的比黑!”

  陈依琪说:“这事要靠厂里的工友,谁也没能力阻止得了,只有找政府!虽然那些当官的对钱权交易、贪污腐败都见怪不怪,但在政府的嘴里从来就没说过不反贪污腐败!要是能让政府将朱弘友当贪污腐败的典型抓,这事他就休想能得成。我想朱弘友也不会有多大的背景,他成不了老虎,也就是一只死苍蝇而已,他刚好够格符合政府打击的对象。”

  陈依琪和小凤子商量,只有去报告市体改委,才能制止朱弘友。两个人没敢耽搁,立马就赶去了市府大院。

  市府大院有军人站岗,不是任何人想进就可以进。小凤子和传达室的人吵着闹着说是自己有紧急的事情,非得与体改委主任亲自谈。门卫坚持没有预约不得入内,如果是单位公事,也需要出示单位的介绍信。陈依琪灵机一动,让小凤子别再出声,她上前告诉门卫,自己是体改委主任刘梓彦的小姨子,因为家里有急事,又电话联系不上他,烦请门卫传达一声,让他能出来一下。陈依琪说话声音委婉动听,再加上她那很甜美的笑,门卫便放弃了坚持。

  体改委刘主任真的出来了,陈依琪忙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还先赔了不是。

  刘主任带她们进了市府大院,并且亲自接待了她们。但她们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刘主任向他们宣传了企业转制的相关政策,还反复解释,伴随着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改革难免会有阵痛,现在是长痛不如短痛。刘主任同时也肯定了她们关心企业转制改革的热情,但也提醒她们,要揭露干部在改革过程中的钱权交易、贪污腐败行为,还必须要注重证据,凭想像和道听途说,是没办法让组织上立案调查的。

  刘主任送她们走时,特意给了她们自己的名片,还在名片上写下了市委市政府信访办、市检察院、市纪委的接待电话,他交待她们,如果有事来找他,别走正门,市府大院边门和后门容易进些,也可以随时打电话与他联系。

  陈依琪决定要搜集朱弘友将工厂自卖自买的证据,但意外的是她父亲突然生病住了医院,这搜集证据的计划也便彻底地落空了。没有还在工厂上班的陈依琪收集证据,已经下岗的小凤子便什么也做不了。

  小凤子并不死心,她去串联工友,想多点人去上访,也好引起政府重视。但大多数工友痛骂上几声以后,便没有了小凤子的热情。这类事满街都是,谁管?国家的财产,张三不拿,李四也会拿,谁有本事爱拿谁拿去,反正都轮不到咱平民百姓拿。全市很多工厂都说有上千万上亿的资产,不是只需要上级领导一句话,也都零转让了。现在全中国到处都在分国产,为这事去上访,还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陈依琪虽然还三天两头去工厂上班,却已无力也无心再去关注厂里的事了。她整天忙着四处借钱,一百二百都借。她也向朱弘友开口借了,朱弘友没有掏自己的腰包,而是让她打了份补助申请,他批了个字,申请一千元,同意给五百。

  朱弘友说:“不管怎么样,大家都是讲情义的。”

  陈依琪拿着那五百元,哭笑不得。

  没两天,陈依琪又第二次开口向他借钱,朱弘友十分为难地说:“刚刚给了补助,怎么好又要开口申请呢?”

  陈依琪是急着借救命的钱,气得恨不能用吐沫吐他的脸,而朱弘友嬉皮笑脸地还想着要和她温存上一番。陈依琪当着他面解开外套,撩起了衣服,露出了自己一对丰满白皙的乳房,冲着他坚挺着,还故意轻轻地晃动,挑逗着他说:“女人谁都有,但很少象我这样有型,你看清楚噢……”朱弘友看得心乱意迷,垂涎三尺,心慌慌、色迷迷地就冲了上来,她突然拉下衣服转身就走,头也没回一下。

  三个月下来,工厂转制结束了,果然是虚拟的上海老板成了赢家。上海老板以三百万元的现金买下了吴梁市食品厂的全部财产,号称一梱柴,围墙内的一切。但是,上海人始终没有在工厂里露面,来接手工厂的是一位温州的私人老板。

  温州老板以支付一千万元现金和出让百分之三十股份的代价,与上海老板合伙开办吴梁市食品厂有限公司,准备机械化生产饼干制品。新老板决定,所有从业人员都改从农村招聘廉价合同工,原厂人员一个也不留,全部进入市再就业服务中心待岗。

  小凤子知道了这结局,而政府官员根本就没人去理会这买卖中是否有猫腻。政府正在大力提倡企业转制,企业转制成功,是政府官员渴望得到的政绩,这也是他们可以升官发财的本钱。小凤子开始懒得再去求助政府官僚,她决定要用自己的方式来对付吃里扒外的朱弘友:“我就是制不了你,也不会让你消停,就是只能抓把虱子扔你身上,也要让你先浑身痒痒难受着!”

  三个月过去了,面对着厂门一侧风水墙上新贴出的那张白纸,茫然失措的陈依琪独自在默默流泪。此时,在她混沌而创伤的脑海里,涌现着雾海似的迷茫未来,只有那棵吊死范健的孤零零的歪脖子树浮现在自己的眼前,越来越清晰,那树正向她伸出粗大的手臂,热烈地向她伸展着怀抱。她也真希望有这样一个百年不渝的依靠,从此可以远离尘嚣,不再背驮人世间的一份份负累。

  不知何时,朱弘友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朱弘友还想骗她,装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轻声说道:“真的没想到,他们竟然连我也要辞了……”

  陈依琪擦去眼泪,她头也没回,一动不动地站着,什么话也没说。

  朱弘友凑近她,说道:“今天晚上我想在新太湖饭店请你一起吃饭……”

  陈依琪没反应,朱弘友以为是她默许了。他太相信,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只要舍得三瓜两枣就能哄得她们开心,便恬不知耻地轻声说道:“我真的很想你,晚上我们开个房……”

  陈依琪掉转头来,冷丁丁地盯着他,那目光象闪着寒光的刀剑,直剌着朱弘友的眼晴,朱弘友不由打了个寒悸。

  陈依琪冷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来:“我家的狼狗也正在发情,它好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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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1 18: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9

  

  陈依琪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到了楼上自家屋里传来父亲惨烈的叫声。她慌忙跑上楼掏出钥匙来开门,却怎么也对不准那锁孔。这时,隔壁人家的门先开了,邻居王阿姨探出身来说道:“依琪啊,你爷叫一整天了,你还是送他去医院吧。”

  陈依琪一边还在找锁孔,一边回头说道:“他不肯呀!”

  门开了,陈依琪一边退着身子进门,一边打着招呼:“对不住了,糟践乡邻了。”

  “没啥,没啥。”王阿姨叹息了一声,满脸的同情。

  十多天前,也是听到了这叫声,邻居们打了120,救护车都开到了楼下,但陈依琪的父亲就是不出门。救护车上的医生进门查看了病人的病情,翻了翻病历,也不再坚持要病人送医院了,他们要走一百元车费,连张收据也没给,救护车就开走了。陈依琪白白损失了一百元,这让邻居们觉得非常过意不去。

  陈依琪父亲患的是胃癌,已经是晚期。一个多月前,在医院里确诊为胃癌时,癌细胞尚未转移,医生说可以做胃切除手术,还有根治癌症的机会。但父亲是自费治疗,没有劳保卡,所以医院要求病人家属必须预交五万元的费用才能做手术。

  房改时,陈依琪为了借三万多元,已经将所有认识的门坎都踏过了,现在又急着要五万元,实在是无处再借,但她还是硬硬头皮,一家一家的跑,一个熟人一个熟人的求。就算她信誉良好,东拼西凑,最后也只有借到手一万七千元。

  陈依琪拿着交完一万七千元的收据,差点就要跪下身去求院长,请医院先帮着做手术,余下的钱再宽余几天时间,一定凑来。院长不说不做,也不说做,一边说会尽快安排,一边又让她尽快凑钱。最后陈依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交上三万一,就是凑不齐五万来。这手术,医院也就始终没有做。

  父亲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虽然没动手术,但化学药物用了不少,病情比进医院时不见好转,反日益恶化,慢慢也知道了自己患的是不治之症。便开始拒绝治疗,要求回家。他的态度很坚决,逼着女儿快点办理出院手续。

  陈依琪说什么都不答应,她还想要瞒骗父亲,让他配合医生好好治疗。

  父亲说,他知道女儿的孝心,但为了这不会有结果的事情,要让女儿背上一世都还不清的债,父亲的良心又怎么能安顿?死后的灵魂又怎么能安息?回家吧,挨上这恶病,只能听天由命。

  守夜陪父亲的陈依琪,很快就和一位值夜班的护士大姐谈得热络,象是老熟人似的。那位好心的护士大姐知道她父亲是自费,在聊天时,便悄悄地劝告陈依琪,不要再往水里扔钱了。有钱人家烧掉点钱,买个心安不会伤元气。你家没这个条件,就早点刹车吧。你父亲的胃癌已经转移,蔓延到了全身,化再多的钱也是救不活的了。患上了这不治之症,有些意外能活着的,其实很少是医院里医治的功劳。

  护士大姐告诉陈依琪,几个月前,郊区来过一位也是胃癌晚期的病人,一诊断是胃癌,一天都没在医院待满,家属收拾收拾东西,连医生给了配方的药都没化钱去取,当天就出院回家了。前二天他有家属来看其他病,住了一天医院,聊起那胃癌晚期的病人,说他在家里,至今都活得好好的。家属没告诉病人患的是胃癌,病人也就以为患的只是一般性胃病。反正十人九胃,所以病人也就没当回事了。因为病人吃点什么都会吐,家属怕他没营养,身体扛不住,就让他每天都吃螺旋藻。螺旋藻胶囊卖得很贵,他们就去养殖场直接买螺旋藻粉,每天都让病人大剂量的吃,听邻里说,胡萝卜可以抗癌,便又让病人每天喝上十几杯自已榨的胡萝卜汁,一二毛钱一斤的胡萝卜,也化不了什么钱,现在病人居然可以吃米饭了。医院得知了这消息,给了家属一笔钱,去拍了病人的照片做广告,便成了医院妙手回春的实例。现在那张病人照片作为广告,还在医院门口的宣传栏里贴着呢,以此吸引更多的癌症病人前来就诊。

  癌症病人是医院的摇钱树,医院尽管大把赚钱就好,治死治活都不用承担什么责任,所以也不会有压力。尽管癌症注定是治不好的多,但城里人几乎没有人会象农村里来的人那样干脆选择放弃,最后几乎都是人死了,钱也化光了。

  陈依琪去找主治医生,询问父亲的病情是否恶化,癌细胞有没有转移。医生说得含含糊糊,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在她再三地逼问下,医生说要再做一次全面检查,才能知道准确的结果。最后检查的结果出来了,证实了那位护士大姐所说的是真话,父亲身上的癌细胞已经转移到了五脏六腑,连血里和骨头里都有了癌细胞。

  那些报告都是仿晚才出来的,结果转告给陈依琪时天也黑了,主治医生说完话也该换衣换班了。这白色的医院一到了夜里,一样也是四处都浸透着黑暗。陈依琪恨在心里,恼在脸上,但又无奈那医生一脸的无辜,医生也不是神仙,医院承包的是创收,谁也没承包要治愈病患!再说这癌症是世界级的不治之症,你能指望什么?一个以救死扶伤作天职的神圣之地,同样没有道德底线,也一样成了趋利场,这穷人活着还能有什么希望?

  陈依琪一晚上都不想多等,依着父亲的要求,连夜去办理了出院手续。最后医院打出来的帐单,看得陈依琪急火攻心,差一点当场就晕死过去:这半个多月的医疗费用不多不少,刚巧是缴了的三万一千元。

  当她去找值班院长理论,院长居然告诉她,因为病人是自费的,医院化每笔钱都化得十分小心慎重,还出于人道考虑,已对其治疗费用做了最大限度的减免,否则,她得付上三万五千元。帐单上一笔笔的开销都列清楚了,没有一笔有误。

  这时,陈依琪想起了小凤子骂人的话,在心里吼了一声:“全她妈的比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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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1 18:21 | 显示全部楼层
10

  

  父亲回家以后,什么胃口也没有,连喝口水都会吐出胆汁来。他明显地在瘦下去,不几天便开始全身的疼痛,象是浑身爬满了嚼肉啃骨的虫蚁。

  起初,陈依琪的母亲用四五个罐头瓶帮他在疼痛处拔火罐,疼痛有所缓解,可以安静上几个小时。后来用上十几个罐头瓶,全身都挂满了,也不顶用。那身上拔了火罐,一圈圈地发黑发紫,全身没一处是好的,象过火熄灭后的木炭。

  这癌症的痛不是一般的痛,它是种说不出情形的痛,是刺痛、胀痛、灼痛、辣痛、绞痛、跳痛、串痛、坠痛、冷痛、肿痛、紧痛、空痛、涩痛、酸痛、麻痛、隐痛、干痛,好象全是,好象又全不是,反正全身都在痛,痛得他的叫声撕肝裂肺,连那床单被褥也都撕裂得没一块完整。父亲拉着女儿的手,吵着闹着要女儿出去买老鼠药喂他。他一再说,能让他快点死,就是女儿尽了天大的孝心。在他眼里,象是女儿掌控着生死簿,只要肯拿笔勾上一笔,他便可以解脱。他哀求女儿,别再眼睁睁地看着他承受这疼痛的煎熬,这和活生生的在油锅里炸,肉机里绞,礌石里碾,砧板上剁没有两样。只是几天的功夫,父亲就已经被疼痛折磨得没有了人样。

  为了缓解父亲的疼痛,陈依琪赶去医院找那主治医生,想求他配几支杜冷丁。但无论她怎么说,主治医生就是不肯答应,他坚持必须要在病人在诊的情况下,视病情需要才能开出杜冷丁的处方。后来,主治医生显得又无奈又同情,只得给了个电话号码她,让她去试试,或许对方有办法能帮她找到杜冷丁。主治医生再三表白,他是知道她父亲的病情需要,完全是出于常人的同情心。他要陈依琪保证,千万不能告诉对方,是他提供了电话。

  陈依琪打电话过去,说明了家父的情况,希望能找到杜冷丁。

  原来对方也曾经是癌症病人的家属,病人都已经逝世好久了,他们好奇怪怎么一直不断地会有癌症病人家属打给他们电话,寻找杜冷丁。也许是出于对癌症病人家属的理解和同情,他们还是很耐心地向陈依琪解释,他们从前用的杜冷丁,都是去找贩毒的人买的。在老城区周河浜的小巷里能找到吸毒的人,打听一下他们就能找到毒贩子了,对方还交待陈依琪,要带好病人的病历卡去,毒贩子看到了病历卡才会放心地买给她。

  陈依琪根据电话里的指点,果然顺利地买到了杜冷丁。那毒贩子一看她带去的医院病历,一下子便没有了警惕,但买卖还是费了些周折。那杜冷丁用皮套十支捆成一捆,外面用纸包着,是藏在砖墙缝里的,并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五十元一支,五百元一包,不讲价。等她付了钱,毒贩子走远了,才让她去那墙缝里取。毒贩子拿走了钱,她还没拿到货,深怕被骗了,心里那个慌啊,浑身都在索索的抖。毒贩子刚一转身,她就冲到了那墙缝的地方,伸手一摸,陈依琪这才松了口气,还好,东西真的就放着呢。

  陈依琪又去药店里买了针筒,自己帮父亲注射。这杜冷丁虽然是有用,但也管不了几小时,几天功夫就打没了。而她已经凑不出多买一包的现钱,毒贩子又再三声明过,他的主顾是必须要一包一买的。

  陈依琪的家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一只八零式的单间房,建筑面积44平米,被三张床挤满了空间,房间里那大床是自家请木匠做的,床头连着书柜,放了不少书,只有这些书还是新的,至少都不是陈旧年代的。有只老式的五斗橱,和一只樟木箱,那是在七八十年代流行的嫁妆。那小床靠门口摆着,是可折迭的钢丝床,客厅里是张一米二的木床,应该是和屋内的大床一批做的,一样的木质,一样的式样,那上面的柜里放的不是书,而是些碗筷。加上还有一张吃饭的老式八仙桌,家里显得十分的拥挤。除了一些木制的家俱,屋里几乎找不出一样值钱的东西。家里唯一的家用电器是一台十八寸的日立牌彩电,那也可以算是老古董了,但它还能出声,只是所有的图像好象都是专拣了下雪天里拍的。

  父亲萎缩在那客厅里的床上,已经只剩一副枯骸,那枯槁的脸上只有那对仍反射着昏暗灯光的眼珠,可以证明着他仍活着。他的手被拧起来的被单布绑着,动弹不得,他只能靠整个身子的滚动,来转移无处不在的疼痛。

  母亲萎悴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泪泉差不多已经枯竭了,她卷跔着身子就坐在床边的凳上打起了瞌睡。起初对丈夫的疼痛她十分的紧张,但帮助丈夫解除痛苦的努力,效果却一天不如一天,她能想得出的任何法子都使上了,现在一切都已无济于事。一天天的这样熬着,她也开始疲惫了,也只能由着丈夫自己去忍。她不明白,丈夫同那些横行霸道作恶无数的凶神恶刹决不是一类,怎么生命中也要遭这么多的罪?

  陈依琪进门以后,帮父亲盖严被子,也没有去理会他的嗥叫。她轻轻地推醒了母亲,拿起凳上的军大衣披在母亲的身上,扶着她去里屋的床上睡一会。母亲冷得瑟瑟抖,摇摇晃晃着身体,走路明显有点踩不着地,那动作的滞钝以及步履的飘忽,可见她确实是虚弱极了。她嗯嗯了几声,大喘着气说道:“陈红啊,你就答应了你爷吧,让他去吧。他这样活着,比死难受……”

  父亲依旧在长一声短一声地惨叫着,那叫声已经没有了气力,象是野地里黑夜中寡魂的哀泣声,又如同在幽寂的空山里孤鬼的吊嗓声,听得人浑身的血骤冷。除了这哼哼或大声地叫,父亲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母亲坐到里屋的床边,抓住了女儿的手,恳求道:“陈红,你就去买包老虫药回来吧,老天有眼看着呢,不会降罪你的。你就听娘这一介,等你买回来,我来喂,不管出啥事情,全部由娘来顶……”

  “姆妈,你睏憩吧。”陈依琪扶着母亲上床。

  母亲拉着她的手不放,目光里充满着哀求:“陈红啊,你再不答应,娘要给你跪下了……”

  母亲真的就将身子滑到了地上,被陈依琪一把抱住了。

  陈依琪大声地喝道:“姆妈,你别这样!别这样……”

  母亲依旧想跪到地上去,陈依琪手软了,母亲便在地上跪下了。

  父亲的叫声象把钝刀,一下又一下地在割她的心。她心在痛,充满着恐惧,忍不住的颤抖、心慌、出汗、气短。她能作这样的决定吗?他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自己是他的骨肉呀!她一直都在厌恨自己无力去报答父亲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又岂能在他生命垂危之际,要喂他老鼠药,断送他的性命?难道非要自己成为弑父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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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1 18:22 | 显示全部楼层
11

  

  陈依琪父母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四十年,他们的一生历尽沧桑,饱受屈辱,但夫妻俩相互搀扶,彼此支撑,始终是无怨无悔。父亲这一辈子几乎没有享过一天的清福,他的心也没有过一天真正的自由。他们这一代人,一生的自我价值几乎贬值到了极限,熬到了改革开放年代,生活有了转变,总算是不再饥寒交迫。但回头再溯源往日,那前尘影事,居然会成了他们这一生里最令人难忘、最值得留恋的岁月年华,所有的苦楚反不觉得再苦,那生生的恐惧也不再有记忆。这或许是世人都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母亲年轻时,一直被人誉为“巧嫂”,不光是说她的针线活好,还有那些持家过日子的本事,更令大家赞不绝口。就是在过去缺吃少穿的日子里,也没有落到象如今这样穷的景象。丈夫已经是将死之人,却还要遭受如此大的惩罚,母亲在为他叫冤啊!知丈夫的莫过于她,所以她敢决定:不如就让他早点去吧,早脱苦海,前头还有极乐世界的指望。

  陈依琪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拉起母亲坐到了床边,母亲的目光充满了沮丧,流露出了一个破灭了最后一点希望的求生者开始绝望时的迟钝、麻木和僵滞。陈依琪不忍心再看到那目光,她大声地叫道:“行啦,行啦!我这就去找‘毒鼠强’!”

  她泪流满面,快步跑出门去了。

  母亲这才松了口气,象是一个死过去的人突然又回转了魂来。她撑着床沿站起来,披起军大衣裹着身体,又扶着墙沿慢慢地走去客厅,边走边嚷着:“老头子啊,你就别再叫命啦,你听见了吗?囡妮答应你啦,等息就送你走。你走了,要是投不上胎,也千万勿再转来作践家里。囡妮够惨啦,让她也过上几天安顿日脚……”

  母亲又回到了父亲的床边坐下,她用手抚摸着丈夫那张变形得可怕的脸,连续眨着眼睛表示着心头一阵阵的酸,周身都体验着心痛时的感觉。

  父亲性格温顺,为人善良,一辈子都规规矩矩做人,从不敢有私心杂念。这一生他始终遵循的信条就是:“听从党的教导,服从政府的领导”。这是他脱离了罪恶旧社会,翻身当家做了主人的标志,这也是那个年代党和政府教导所有菩罗大众必须要遵循的思想和行为的至上准则。

  1968年的冬天,大量的城市无业居民开始下放农村,除了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吴梁市还有一些城市无业人员,被送往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他们家也在被动员的名单里,别人家根据政策没有借口的有少数人还闹事不从,而他家是独生女,完全可以留在城市里,可父亲不用上山下乡办公室的人费一点口舌,二话不说,一口就应承了,积极地响应政府号召,全家都去了苏北农村。政府奖励了每人一朵大红花,挤上游街的卡车,接受留在城市里的市民敲锣打鼓的欢送,他感到了无比的光荣,也从此葬送了他们城市人的生活梦想。

  农村的生活比起城里简单多了,虽然也有政治运动,但疯狂的程度远不及城市,更不会动辄血腥弥漫。朴实本质的农民更注重粮食,盘算的是三餐的着落。反正都是看着村头的旗子作息,旗子升起就出工,旗子落下就回家,旗子降到一半,就是生产队里开大会。丈夫总是上工不敢迟到,收工不敢先走。就是生产队里开会,台上的人归台上的人讲,台下的人归台下的人说,他也不敢象别人那样放肆,总是和母亲一起,带着自家的小板凳在最前一排毕恭毕敬地坐着,听得比谁都认真,就是当时想咳嗽一声,也是尽量卡住喉咙口,将咳嗽的声音压到最低。

  农活是看天时的,披星戴月是常事,刮风下雨也得出门,就是农闲了,生产队长也总能找出让大伙干上十几个小时的农活来,真的是没法去干活,那也得让大伙儿聚一起,要则忆苦思甜,要则背诵“老三篇”。反正满一天,大伙就可以拿到十分工分,到了年终分红,这一分工可以算到三分钱。那肉是不贵,三毛六可以打一斤,但这一斤肉一个强劳力也得苦挣上十二天才能换得来。那十年的岁月是伴随着饥饿和懦谨一天天熬过来的,但他们并不后悔,也无处可以后悔。在这十年里,家里每年的春联没有一次改变过内容,始终都是那十个字:“听毛主席话,跟走”。

  如果有人问:“哎,你觉得老陈这人怎么样?”

  别人总是说:“人倒是个好人……”

  这样的好人在那个年代就是普通人的典型,是那六亿神州尽舜尧的一分子。但就是这样一个好人,如今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仍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做了一辈子的顺民,却得到了个最最溅的命,溅得不如一条鱼,不如一只苍蝇,不如一只麻雀子。那些小生命,做的是它们自己,虽然它们也会为活着奔波劳碌,也会为躲避天敌的攻击而胆战心惊,但它们却始终是自由的自己,不会因为贫穷而为奴,也不会因为胆怯而为奴。

  过了半夜,陈依琪回来了。她的脸冻得发青发紫,牙齿还在打颤。她满脸的憔悴,双眼红肿,目光呆滞。看着在疼痛中挣扎的父亲,她绝望得已经没有了再上前安抚一下的愿望。

  母亲紧盯着她,焦虑地问道:“买了吗?”

  陈依琪点了点头,母亲松了口气。

  陈依琪坐到了母亲坐的凳上,抱过了仍在哀叫着的父亲的头,用脸紧贴着父亲的脸,泪水滚到了他的脸上……

  母亲在一边催要着老鼠药,陈依琪从袋里掏出了一纸包,母亲忙抓过去,解开来看,里面是皮套捆着的七支杜冷丁。

  母亲失望得一屁股就坐到了床边上,说道:“陈红啊,你糊涂啊!”

  陈依琪从母亲手里拿过杜冷丁,她从容地开始帮父亲注射,一边还在对父亲说:“爸爸,你就安心点走吧!就是不能去天堂,那地狱也肯定好过你现在。全都是女儿没有用场,来世再报答你吧……”

  一支,二支、三支……七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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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1 18:23 | 显示全部楼层
12
  
  父亲安静地走了,他在昏睡中再也没有醒来。
  
  陈依琪安排父亲后事时,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通知丈夫彭立国。她去公用电话亭给彭立国打了电话,让他带着女儿彭颖姗坐早班火车从常州赶回家来。
  
  彭立国是常州人,人长得十分帅气,很多人都说他长得象刘德华,可惜他没有刘德华的好命。早年他在吴梁的梅花市场做服装生意,经人介绍认识了陈依琪,两人一见钟情,不久便谈婚论嫁了。母亲并不同意这门亲事,但女儿坚持,母亲也只能顺应了她。结婚以后彭立国便留在了吴梁,成了陈依琪家倒插门的女婿。
  
  九十年代初,彭立国与人合伙承包了一家股装厂,没做二年就破产了,欠下了一大屁股的债,整天东躲西藏,与债主捉着谜藏。后来他又去折腾,与人一起倒卖起了假冒香烟,又被当地工商机关查获,近十万元的假烟被查抄,还被罚了一万元款。落得被母亲言中,女婿这人不是个居家过日子的主,整天扑落扑落瞎折腾,没一天会肯安顿,不是被撞得鼻青眼肿,就是打肿了面孔充胖子,不会有大出息。人长得象个白面小生,男人光漂亮能顶啥用?还不如要个本份点的,懂得疼老婆是最要紧的。
  
  前债未清,又欠下了后债,彭立国越发在吴梁没法混了,他只得躲回了常州老家。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债主依然是三天两头候在她家的门前。每次撞上债主,陈依琪一律是说:“他出门做生意了,不知道在那里,也不知道几时回来。”
  
  有个在市里开了家按摩院的老板,三番五次讨不回借给彭立国倒烟的五万元,便上门来想动员陈依琪,让她女儿去他按摩院工作。他说她女儿年龄小,是现在市场上最紧俏的,很多有钱人就爱岁数小的女孩,越小越好,只要是处女身,就可以赚大钱。他可以负责找个大老板将她女儿包养起来,住大房子,坐豪华车,佩金戴银,吃香喝辣,还能拿到大钱,那样赚钱是最容易的,不用一年,什么债都可以还清。现在是市场经济,什么都可以标价的,别他妈装着守贞操,虽然这贞操是稀缺资源,但不去开采哪里有价值?
  
  陈依琪用吐沫吐他,大骂他禽兽不如。
  
  按摩院的老板恼羞成怒,发狠抓也要抓他女儿去做按摩女抵债。他说,别以为我这是和你玩横,我这可是解救你于水深火热,等你数着大把大把花花绿绿的人民币,迟早你都得跪着来谢我!
  
  陈依琪知道在市里敢开按摩院的老板,黑白二道都走得通,怕他真的绑架了还在读书的女儿,不得不让女儿辍学,也送去了常州。
  
  这一个多月,陈依琪父亲病了,那些债主才总算没有再在楼下出现。但这些沉重的债务,早已伤透了她的心,压弯了她的腰,成了她的家去实现未来生活一切美好愿景的拦路虎,也成了她不甘心就这样算了,要鼓足勇气继续生活下去的绊脚石。而父亲的死,无疑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清早,殡仪馆的车装走了父亲的尸体,客厅里父亲睡的床也拆了,香烛店的老板娘一叫就来,一会功夫便在客厅里布置好了灵堂。
  
  父亲的遗像摆放在供桌上,遗像镜框上端用黑纱结成三个黑花,中间和两侧各有一个花结。遗像周围摆放了些鲜花,供桌上还燃有一盏油灯,这是不能熄灭的“长命灯”。供桌前面,安放了一个小型花圈。供桌的上方挂着条丝绸被面做的祭幛,贴上个塑料做的斗大的“奠”字,左右两边高挂的挽联上写道:“福寿康宁惟公并享,文章事业有子能承”,这是香烛店老板娘送的,陈依琪看着都觉得是个讽刺,但香烛店的老板说这挽联是不收钱的,她也不好让人家再换。
  
  第一天,一家四口人在灵堂前坐着,用花圈店老板娘拿来的整叠金银箔,叠成小元宝,装在方纸袋里,每过一个时辰就在供桌前的瓷盆里烧上一把。
  
  母亲折着元宝,突然就盯着灵堂供桌上点燃的那盏“长明灯”发呆,冷不防说上几件父亲的旧事,大多是为了证明父亲是个好人。此时,她的心里特别的懊丧,这一辈子,她和丈夫没少磕绊,后悔自己有时候是太过份了些。大多数男人都不会和自己的女人争天夺地,不是因为男人们真的怕女人,其实他们只是为了免讨气。
  
  她从小就信神灵,可丈夫非要做个唯物主义者,还要问她神灵是啥人。她哪里会晓得是啥人?神灵就是神灵,天主是,耶稣是,玉皇大帝是,观音菩萨是,孔夫子是,太上老君是,关老爷是,财神爷也是,多信点总比不信好。丈夫指责她是老封建老迷信,她也没少骂丈夫鬼迷心窍,墙上贴的一张活人像,始终都要虔诚地去拜,拜得一生落泊,一世一抹黑!丈夫居然说他亵渎了他心中的神,是最典型的资产阶级思想作祟。
  
  炒归炒,闹归闹,其实她心里是深爱着丈夫的。就因为她是他老婆,为了他,她宁肯下地狱。自从嫁他的那一天起,她就答应过他,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这是她对他的承诺,生生世世也不会变。这一世跟着他,难归难,苦归苦,但她也知足,没啥好怨,劝慰自己的话一串串:就算可以嫁个别人,也一样会有这样的苦,那样的怨,人活一世,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女人都爱做梦,但现实又那里会是梦?要足何时足,知足便是足。破苕帚总是配烂簸箕,各人总是各人的福。她知道,丈夫是个好人,要是有来世,她还是愿意跟他,她还会嫁畀他!
  
  女儿姗姗一个人也默默地在一旁落泪,一想到外公往日的好处,她的眼泪就哗哗的流。外公虽然生的是个榆木疙瘩脑袋,但他对任何人永远都怀着一颗真诚的心,他爱家人,爱得是那样无私,那么朴实,那样纯真。姗姗后悔自己从没帮外公买过一次礼物,她都看中了电视里天天有广告的那只磁化杯,她想买来送外公泡茶是最好的,但她终于没有凑齐买杯子的钱。现在外公走了,就算自己日后有了钱,也永远都没机会了。
  
  他们家平日里很少有亲戚走动,虽然陈依琪也都报了丧,但直到仿晚,除了几家邻居有人上门来慰问,便没有一个亲戚朋友前来吊唁,灵堂显得空荡荡的。
  
  虽说没有吊唁的人,但这灵堂是必须要摆满三日的。吴梁历来就有死人搁三朝的习俗,现在人可以先送去殡仪馆,但灵堂守上三夜是不可少的。据说人死后三天内,都是要回家来探望的,子女必须守候在灵堂内,等他的灵魂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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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1 18:24 | 显示全部楼层
13
  
  晚上,陈依琪夫妇俩为父亲守灵。到了半夜时分,见母亲和女儿己经在里屋睡熟,一直不语的陈依琪这才问丈夫:“这日脚要怎么过?要不是小凤子连夜送来了一千元,爸爸的遗体都拉不去火葬场。”
  
  彭立国一声不吭,用牙签去拔开“长明灯”上结起的灯花。他实在是无话好说,除了给这个家带来了沉重的经济负担,他现在无力也无能为这个家提供任何的帮助。没结婚前,在梅花市场卖服装时,他也赚到过钱,那时候,他一天的收入顶陈依琪干一个月的。但他的心太大,总想有机会去发大财,到头来什么都赔了,整天象个过街老鼠似的,现在,自己再有雄心壮志,也没有了生意的机会。
  
  “你到说话呀?我撑不下去了。这日脚,我一天也不想过,真的只想一死!”陈依琪身体无力地靠在墙上,口气里掩不了内心的委屈和怨怼。
  
  在陈依琪脑海中,刹那的死亡冲动变得越来越强烈。这些天里,对于死,她已经想到过不至一次了。债务、屈辱、下岗、没有指望的明天,一连串的打击,她几乎已经绝望,不再有了活下去的信念。她越来越觉得这人世间真的是没有什么再让她留恋了,只是她还丢不下母亲和女儿,这是她对抗着那死亡冲动的唯一一点理智,也是支撑她想活着的最大原因。
  
  她去找过保险公司的代理人,想为自己买笔意外死亡险,然后意外死去,为母亲和女儿留下一笔钱当生活费。那保险代理人发现了她的用意,也许是出于对美女的怜惜,不但没有责备她,还真心地劝她别做这傻事。买了保险,就算是正常的意外死亡,你都休想得到理赔,何况是想骗保。这保险公司收保费,钱还没进保险公司帐上,就百分之几十提成掉了,哪里是想要日后真的赔客户的。
  
  她还想过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一次性全卖了,然后让医院将自己直接送进殡仪馆。医生听得都怕了,这简直就是让医院杀人,谁敢这样做?这五脏六腑虽然不缺需求者,但也不是你想卖就卖的。国家有规定,只有在找不到合适的尸体捐赠者或有血缘关系的捐赠者时,才可接受无血缘关系者的捐赠。但接受者本人或家属,或支持捐赠的机构,是不可以付钱给捐赠者的。虽然到处有器官在买卖,但她没路子,愣是找不到肯付笔钱的需求者。要是无偿捐赠了,自己还非得要再活着,那不但是帮不了母亲和女儿,反倒给她们留了负担。
  
  就是昨天晚上,她出了家门,当时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自己先死。她一路走一路在想,她想了很多种的死法,但没一种死是理想的。因为无论怎么死,都无助于母亲和女儿活着。要是只需要死个干脆,倒也简单了,只需要一根绳系上厂里后花园的那棵歪脖子树,就可以解决自己。但父母养育了她几十年,她不能就这样白白地死,她说什么也应该为父母亲赚回来点补偿,让她们日后也好有点好日脚过。
  
  马路上奔跑的车,都是被强制买了第三方保险的,去撞车是最好的选择。这念头她早就有了,但市里的车跑得慢,撞只狗都撞不死。这晚上好些,她试着在找跑得快点的车,可以一撞就解决,不能半死不活的,害了开车的人,也害了自家的人。可这一晚上怪了,所有的车远远的早早都减速了,过了她的身前才突然再加速。有一辆车甚至急刹车就停在她的面前,那车前的档板离她的脚不到十公分。煞白着脸的司机下车来,就瘫地上了,还叫了她声“妈”,靠着车门躺着说不出话来。她当时看着那司机的神情,心里特惭愧,别人活得也都不容易,自己真不应该这样作践他人。
  
  活着求生难,求死也难!这生和死的界限对陈依琪来说已经开始不甚分明了,有时连她自己也越来越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晚上躺到了床上,她真的很希望自己不用再醒来,也许那是她人生的最好结局。她开始彻底理解了范健,人到生不如死时,生存,还是死亡?其实都已经没有了实际的意义。
  
  “我就是运气不好!”彭立国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副衰颓、窘困、乏力的神情,他忿恨恨的说道,“这些年我也只想能赚到点钱,把债还上,和你好好过日脚。但我怎么做都不行,喝西北风堵嗓子,走白天的路也撞鬼,真的是倒霉透了。依琪,但你放心,千年的瓦片都有翻身的时候,我就不信我彭立国,真的没有了出头之日!”
  
  陈依琪仰头看着父亲的遗像,象是在自言自语:“你每次这样说,我每次都信你。折腾来折腾去,越折腾越死。我天天都在做恶梦,象掉进了一个泥潭里,身子一直在往下沉,越想挣扎,陷得便越深,就快要淹到嘴和鼻子了。我已经精疲力竭,真的没了一点气力,感觉连心跳的气力也快没了……”
  
  彭立国凑近了点陈依琪,信誓旦旦地说道:“依琪,我不是也在想办法吗?我们一定会翻身的,我会赚回来钱。只要能抓住一二次机会,赚上个几十万,那就什么都解决了。我们一定要坚持住,再熬一熬,我相信一切很快都会好的!”
  
  陈依琪对丈夫的话显然已经没有了兴趣,她头靠着墙,闭上了眼睛什么也没说。
  
  彭立国注意着妻子的表情,拿军大衣反披在她身上,壮了壮胆子开口说道:“依琪啊,我在常州找到了一家养蜂场,那老板肯帮我,他让我在常州市里开一家门市部,总代理他们的产品。所有的产品都可以欠给我,三个月一结帐,我做了个调查,做得好一年也可以做个上百万的生意,赚个二三十万应该没问题。只是要先开个门面,我找了几个地方,但少说也要先投资个五、六万。这五、六万现在也没处好找。我想,要是能将我们家的房子先抵押一下融点资,这事做成了,一二年也就可以还清债了……”
  
  “你做梦!”陈依琪一听此话,怒从心起,她睁圆了眼睛狠狠瞪视着彭立国,斥责道:“亏你还说得出口?就是能救我爸性命,我也没敢动这房子的脑筋。要是再丢掉这套住房,姆妈和姗姗还不睡马路?再说这房子的钱都是借我工友的,容不得闪失。到时间还不了,就是卖了房,也要还清人家!”
  
  彭立国一下子缩了回去,不敢再说什么。尽管他仍坚信着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但他已经没有再去说服妻子的勇气了。一个生意上失败的男人如果失去的只是金钱,或许他还会有经验的收获,还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但他失去的是商业的信誉和做人的底气,这才是比钱更重要的东山再起的生意本钱。但彭立国心底并不这样想,他相信自己,给点阳光他一定会灿烂,给点洪水他一定会泛滥。等着吧,满世界的钱,不信就我抓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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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1 18:25 | 显示全部楼层
14
  
  陈依琪夫妇俩默默无语地坐着,双双呆滞地看着那飘起的缕缕香烟和“长命灯”跳跃着的火苗,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只到母亲醒来,要换他们去睡一会,陈依琪也没动身子,她疲惫不堪,就靠在墙上打起了盹。
  
  她真的不想动,要是能就这样随父亲一起去,那在去阴间的路上也好给父亲做个伴。父亲穷困了一辈子,没过上几天有笑容的日子。她曾经想,自己遇上了改革开放的大好年代,她一定会有能力去改变,她会给父亲一个幸福的晚年,就如父亲曾经给了她一个幸福的童年一样。但这愿望对于一个守本份的平民是那样的遥不可及,总象时隐时现的海市蜃楼,又总象梦里的一场空欢喜。她深爱着父亲,尽管父亲这一辈子不敢有自己的思想,几乎又一事无成,但他仍是她心目中最伟大的男人,就因为父亲的心中有份深沉的爱,他深爱着母亲,也深爱着她。
  
  天刚亮,小凤子来了,她穿着黑色的呢大衣和高统靴,脖子上还系了一条白丝巾。她带来了一只鲜花蓝,还有四千元现金。她昨天天不亮已经赶来过一趟,又急匆匆地出去找钱,为了去凑这四千元,她跑了一整天。
  
  陈依琪昨天和她商量,现在帮她父亲买不起墓地,火化后父亲的骨灰盒只能先存放家里。但吹鼓手、遗体停放、灵堂出租、灵堂布置、灵车接送、抬尸、火化、骨灰盒、悼念厅、宴请亲友都得要化钱,算起来也是笔不小的开销。小凤子一听二话没说,让陈依琪守在家里先忙,由她外出去想办法找钱。
  
  陈依琪有了小凤子拿来的五千元,至少可以先送走父亲了,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要将这事做完。买房子和父亲看病,陈依琪都向小凤子借了钱,现在已经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唯有借小凤子的钱是不需要规定好归还时间的,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还得清这笔钱?小凤子一点也不担心,反而劝慰着她:“别当回事,慢慢来。琪姐,雨没有下一天的,总有停的时候,黄梅天里也会出太阳。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年代,只要出来做,人人都会有机会,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再困难,迟早都会有办法。我不信,凭你琪姐,还怕混不出个人样来!”
  
  陈依琪心里直打鼓,这些励志的话原先都出自她的嘴,可现在她已经没有了从前的那份自信,也缺少了那种激情。都说福事成双,祸不单行。人可以不信邪,但真正遇到邪门的时候,一个人要凭自己的能力走出邪门,是何其的难?
  
  小凤子说她已经安排好了儿子,这几天她都会在这里待着,好做个帮手。她开始象个主人一样,忙里忙外准备起了桌凳、茶水,还找了本练习簿,说要预备好登记客人的礼金数量,又预先写下了几十张的谢帖,说到时要交给送礼者带回去,好有个凭证。这礼,等日后咱发迹了再还上,双倍还人家都成。
  
  陈依琪在一旁劝她,别劳这个神了,家里没什么亲戚朋友,不会有人来的。小凤子也不说什么,只对她眨眨眼睛做了个怪样。
  
  陈依琪没想到,这第二天开始,从早上到傍晚,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一天里就来了几十人,都是从前因为下岗而早已四散了的市食品厂的工友,他们带来了花圈和现金白份。那花圈摆满了客厅、楼梯口,一直延续到了楼下。那白份到晚上一清点,一天里就收下了一万六。
  
  陈依琪知道工友们上门来吊唁父亲,都是小凤子在昨天一天里做的安排,她抓住小凤子的手,不知说什么是好。
  
  小凤子说道:“谁家能保准不碰上个灾啊难的?要是有难不帮,那还是人吗?”
  
  这一天,陈依琪一直在流泪,她不是为了死去的父亲,而是被工友们纷纷慷慨解囊感动得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工友们伸出援手来帮自己,她感觉到了这人世间,其实永远都是有真情在的。世道再黑暗,永远都黑不掉平常人那血脉中至死不渝的真情意,而世上终究还是平常的好人多。
  
  大家都好久不见面了,除了说些场面上“节哀顺便”的话,又纷纷回忆起在市食品厂一道工作的日子,他们将青春和梦想都献给了工厂,那是他们永远都无法忘怀的日子。工友们各自说着分手后各自的经历。离开了工厂,大家并没有象断了线的风筝,也没有成了没娘的孩子,生活的道路并没有越走越黑。现在的社会,其实是人人都会有机会,只是机会有大小,各自把握机会的能力和造化有大小,但不存在机会有或无的问题。有的人离开了工厂还彻底翻了身,做起老板来了,那前店后坊的食品店在市里都开出了影响,现在,光那手上戴的钻戒就值好几万。市食品厂的女人们,在厂里时没人觉得自己有什么大能耐,但被逼着自谋起生路来,一个个都不孬。
  
  有人在为陈依琪庆幸,总算是离开了那鬼厂,凭她的能力,出来还不混个惊天动地。工友记得陈依琪做生产经营厂长的那两年,工厂产品翻新得快,是眼盯着市场的需求变化出来的,市场变得快,工厂变得更快,始终在引导着消费。还有的工友说,前年陈依琪主张市食品厂投产的广式酥皮月饼和冰皮月饼,就是到了今年仍然是市场上的抢手货。其他工厂也模仿着在生产,但做出来的品质,根本就没办法比过市食品厂出来的人都有的那一手,今年市食品厂没投产月饼,让出来做的工友们大赚了一把。
  
  因为有这些工友,陈依琪心里又开始有了要活下去的信念。这一天,一切的希望和所有的梦想又重新在她的心里发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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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1 19:22 | 显示全部楼层

文笔优美go 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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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1 22:26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读完!
激将法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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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2 18:44 | 显示全部楼层
liustock889 :兄弟好,谢谢鼓励。

我是二傻:哈哈,兄弟不用担心,我一定坚持。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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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2 18:45 | 显示全部楼层
15
  
  第二天晚上,朱弘友派了他的司机前来吊唁,这有点出乎陈依琪的意外。
  
  司机带来了朱弘友的一千零一元的白份,自己也递上了五百零一元。小凤子一听见朱弘友的名字,就象被蜂虿螫了脸,受到了强刺激。她收下了司机的白份给了回单作了记录,却要退回朱弘友的那一份,还对司机说:“回去告诉朱弘友,陈依琪家不缺他这一份。”
  
  陈依琪忙劝阻了小凤子,亲自收下了朱弘友的白份,平心定气地对司机说道:“我收下了,回去帮我谢谢他。”
  
  小凤子不情愿地在练习簿上写下了“猪红油”的名字。
  
  陈依琪和小凤子一起守夜。她俩在地上打了个地铺,双腿伸进被窝里,两人紧挨着和衣靠墙坐着,开始议论起市食品厂的事来。
  
  小凤子说:“那肥猪,这次发大啦,听说他分到了二百万,二百万喔!说给你听,你肯定不信,他拿了这么大一笔昧心钱,不但没事,政府反而还要嘉奖他,说还要付他五万元奖金喔!你说这是啥世道,真他妈的比黑!”
  
  陈依琪说:“我听说了,我信。市食品厂只卖了三百万,就算付给朱弘友二百万,也只有五百万,谁买下工厂都等于是白捡了一个金矿。我要是有钱,三千万五千万我都敢买,这不仅是一家工厂,其实买下的是吴梁市一大半的市场。只要一个月饼季节做好,一二年就可以白赚一个厂。上面的领导都以为我们厂负债过多、潜亏严重,他们说我们厂里看上去有那么多资产,但在财务帐本上,资产早已贬值,甚至都是些资不抵债的负资产。其实这都是朱弘友搞的鬼,他财务出身,太懂做假帐了。那些评估公司也只要给钱,你要评估出个什么样的结果来都不是问题。上面的领导不会去考虑工厂在市场上的无形资产,他们以为三百万是卖了个合理的价,当然就要奖励朱弘友了。”
  
  小凤子说:“我看当官的高高在上,象是吃屎的,根本就不了解卖贵卖溅,被那肥猪随便骗骗都信。其他不说,就凭我们工厂有那么大的地方,有那么多的房子,那么多的古树,也不会只值个三百万吧?那肥猪也够善骗的,他还说新老板也辞了他,其实根本就没这回事,他是新厂的股东,自己就是老板,怎么可能会有人辞他?”
  
  陈依琪说:“我知道他是卸磨杀驴!他怕我缠上他,先要骗走我。他自己做老板了,就不想身边有太知他根底的人。”
  
  “琪姐,你知道就好!对那头猪,千万别就这样算了,一定要想办法出这口恶气!你没看见他现在神气活老现的样子,比暴发户还暴发户。不就是头猪,有啥可以得意忘形的?一想起这头猪,我就恨不得操起把杀猪刀,象杀猪一样,对准他喉咙口一刀捅下去,让他喷出血来,四脚一伸死翘翘。”
  
  小凤子对朱弘友恨得咬牙切齿,但陈依琪并没有象小凤子那样激愤,她显得很平静,也很理性,对于现实面临的这一切,她有她自己的观点。
  
  在她看来,政府一直是在推行渐进式的私有化,但又不能公开违背党的基本原则,只能强调中国特色来遮掩,始终是在一手抓稳定,一手抓发展,小心奕奕地摸着石头过河,忽左忽右,左右平衡,踩着挠挠板往前走。其实谁都清楚,这日后会走去那里!
  
  朱弘友是个很善于投机的人,也善于把握机会。他曾经说过,现在这年代,只要能营造好“稳定压倒一切”的氛围,不给社会带来大的动荡,那么政府完全是放任甚至是纵容私人大胆地去瓜分原本属于共公的财富,以此来重塑财富的产权。朱弘友没有看错,在我们这个全民所有制的国家里,所有的公共财富说起来应该是属于全民的,但客观的现实是除了政府官僚以及相关的利益集团可以去支配、消费、浪费、挥霍、侵吞,大多数的平民百姓其实没人有份。这些公共财富除了日益耗竭,已经是无法再创造出剩余价值来了,甚至还成了财政的无底洞,政府的最大负担。朱弘友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敢做,而且还做得成。
  
  陈依琪对企业产权改革的态度和大多数工友不一样,她是真心支持的。中国加入WTO就在眼前,在经济全球一体化的今天,在竞争越来越激烈的市场经济状态下,企业只能走迎面竞争、自主求生的一条路。老百姓不明白,政府心里很清楚,旧日封闭的社会架构猴子可以称大王,而在这改革开放后的今天,话语权已经越来越在向资本倾斜,有一种可能,也许日后在中国大地上遍地都会是拥有资本的洋鬼子在说话,再没有一寸土地的产权会属于国家,更不会属于五千年生于斯长于斯的人民!虽然没有了大刀长矛欲血奋战的血腥,但一样会民不聊生,哀鸿遍野。重塑财富的产权,让产权清晰,谁家的孩子谁抱回去,孩子才会被好好照料,抚育成人。这不仅成了一个企业的生存之道,这也成了民族中兴和社会发展的必由之路。
  
  陈依琪还记得国内有学者说,清晰的产权堪称是孕育人类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和政治文明的温床。所以,企业产权的改革,虽然充满了权钱交易,贪污腐败,但同时也是在孕育着我们的国家走向民主和人民获得自由的机会。
  
  我们生活中的社会,几千年以来,总是少数人在奴役着大多数的人。就象有只铁笼子,少数人和大多数人总要被人为的隔开。如果说过去的年代曾经被锁进铁笼子里的是广大人民,那么产权的改革,就象是打开了铁笼子的枷锁,人民就有了走出来追逐财富的机会,财富也就成了解放自己的工具。没有贫穷就不会有胆怯,没有了胆怯就不再甘心为奴。而那些原本逍遥在铁笼子外的凶暴猛兽,就终将有可能会被走出来的大多数人赶进铁笼子里去。最终,当执政者被关进了铁笼子里时,人民也就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民主和自由。无论谁愿不愿意看到,时代的进步犹如重载列车飞驰向前,一旦出发,谁也不敢到铁轨上去阻拦,也无法再改变它前进的方向,越往后也就越无法逆转。
  
  朱弘友能赚到大钱是他懂政策,是他识机会,是他好运,也是他本事,陈依琪并不眼热他。但她憎恨他们手里攥着点权力,就吃死人不吐骨头,明明是趁火打劫、疯狂掠夺;明明是满足朋党之私、暴殄轻生;明明是根深蒂固的封建、迂腐,却非要做婊子立碑坊,猫哭耗子假慈悲,太贪婪!太虚伪!太阴险!太霸道!
  
  陈依琪说,坦白地讲,我根本就不在乎他们赚走了多少钱,但我在乎他们骗得无所顾忌、贪得心安理得的那种猖狂和邪恶,那才是对我们平民草根的最大诅咒和蔑视。
  
  小凤子才不会象陈依琪去想得这么复杂,她只会拿自己的经历说事。
  
  原先自己在厂里做业务员谁不羡慕,工厂的产品卖上海,几乎都是她跑出来的功劳。自己手里攥着上海客户,根本就不担心在厂里会没有一席之地。但这朱弘友也够拽的,他非说外地市场做不大,他说声不做,就是不做;他让你别干,就不让你再干。赶她进了车间也就算了,还赶着她下岗。一步一逼,欺人太盛。现在自己在家里青菜萝卜度日,每化一分钱都得左算右算,恨不能掰成二瓣。别人卡了她一两豆腐的秤,她敢将人家的豆腐盘掀翻,还要砸了那秤。而他朱弘友仗着是个官,伸手一拿就是二百万,那是多大的一笔钱啊?那可以买下多少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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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2 23:02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老朋友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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